三、
三天前。
当欧根将提尔比茨担任新相的消息告诉俾斯麦时，这位前相露出了前所未见的可怕表情——那是与演习指导、战前训话时的严肃不同的，足以驱散理智的震怒。
“为什么。”
“这不是我能决定的....”
“为什么你不反对她！
“要是有用我会做的...”
“那为什么你当初要让出最高领导权？！甚至不问我的意见！”
“你当初准备把铁血拖往毁灭时也没问我怎么想...”
“那不是一码事！”
“那就是一码事：事实就是我没有及时遏止你的决策，事实证明我这个首席参谋当得非常失败。没有及时交流、指出、解决关乎舰队存亡的重大问题，这可不只是失职那么简单。你交了个好差事给我，我却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——庸人没有资格掌握权柄，所以我把权力让给了她，而她确实做得比我好。”
“不，什么无能？什么庸人？你在说什么胡话？！”俾斯麦没想到平日没有正形的欧根会说出这种话，那些自贬的话语在她看来每一句都是在指责她，质问她这个罪人。
“我在说我，我是个庸人——做你的参谋这么长时间，我现在才发现从始至终我都不知道你的真实想法。我以为我们是知己，是交心的朋友，结果到头来我只是一个盲目到放弃自我思考，放任你自我毁灭的...”
“别说了，别再说了...你不是...你真的不是...”俾斯麦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阻止了某个呼之欲出的恶毒字眼。
“......”
“对不起，我想我真的失去理智了，才说了这么多烂话...”
“不，你没说错，我确确实实犯下了错误。我始终是把铁血放在第一位，对于尊严、荣誉与公心我问心无愧；但是正是这个态度，让我变得封闭，变得孤立。我的决定无损于铁血的荣耀，但也将大家的安危置于险境，这是极其自私且不负责任的。有的时候，我真的觉得自己辱没了‘铁血的宰相’这个名号。”
“这就过于妄自菲薄了：即使犯了错，我依然坚信你就是最好的宰相。正如你所说，你始终没有背弃尊严与荣誉，你的理想没有错，只是走错了达成它的路。虽然我曾经觉得不对劲，觉得我只是个摆设，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你，但是仅仅凭着对你、对你决心的信任，我和大家就能负重前行。很多时候，比起铁血的精神我们更愿意相信是你的信念在指引我们向上，这可是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的。你永远是我们的宰相，只是我们不知不觉中沉迷于跟从你的所有意愿而放弃了自我思考，也间接封闭了你的理性。”
俾斯麦苦笑道：“如果我真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就好了。”
“你当然有，至少有一半伟大——剩下的一半是来自她的认可。”欧根指了指床边的航旗“她本应让你直接把这个移交给提尔比茨，但是她没那么做。”
“提尔...唉，我最大的自责与悔恨，就是对她。
“我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，就是希望她能远离这场战争，远离我经历的一切，哪怕最后一事无成，平凡地活下去，也好过踏上这条血与火铺就的不归路。
“但现在我才发现：我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继承这份志愿，最后迷失在所谓的疯狂的理想中，彻底葬送自己的未来。”
“不，她现在已经开始自救了。”
“自救？”
“她很有天分，简直可以说她天生就是为了迎接胜利而存在的。她担任的不是新相，而是右相——她不是你的继任者，她是你的辅翼，是与你互相补正、进步的伙伴。”
“我的，伙伴？”
“没错，再一厢情愿地为她规划什么美好的未来就不合适了：她有主见，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道路，可她还是决定面对。
“现在对她、对你、对我们而言，找到属于我们的答案，结束这场轮回，才是真正抵达的和平与安宁的道路。”
“哎，我真傻。”俾斯麦苍白的面颊上久违的绽放出了笑容。“一直以来我都想独自一人承担一切，却忽视了陪伴在我身边的人，忽视了信任并支持着我的你们。
“我再不能如此自私了：你们托付给我的信赖，我一定会一一回应你们。我们既然为了这份荣耀奔赴战场，也有活下去亲眼目睹荣耀再次绽放光芒的资格。铁血，是大家的铁血，所有人都要回家，一个都不能少。”
“好极了，我们不开窍的波斯猫终于想通了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~”
“别闹了欧根，把你‘完美朋友’的人设多保持一会儿行吗？”
“以后有的是机会，咱们又不是只做这一会儿的朋友——对了，大概再过一刻钟提尔比茨会来探望你，现在我该去给小23准备加训了。”
“真是稀奇，你居然会主动陪她做额外训练。”
“别这样说嘛，我偶尔也会勤勉一下啦，不然她真该急眼了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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